 出生于21世纪的“互联网原住民”00后们不会知道，在1999年那个即将面临世纪交替时刻，当下为他们所熟悉和依赖的智能互联网世界，经历了怎样的恐慌传递。 由于电脑系统日期的年份皆以公元年份的末两位设定，故当公元2000年时，会出现“00”，使计算机误认为此时是1900年。而倒退一百年，对社会产生了巨大的伤害，例如公路交通管制错乱，飞机飞行错乱、电信错乱等等。 这次危机被称为“千年虫”危机，这样的程序bug在数十年之后固然幼稚得不值一提；且事实上由于系统程序升级，这一bug在当年就很快被解决了，并未引起实质性的危机，但当年人们对于“千年虫”的恐慌却令人记忆犹新。就像如今我们开始期待又担忧AI人工智能是否会颠覆人类一样，在世纪之末，与其说人们是对所谓“千年虫”感到担忧，不如说是对于当时即将进入普通人生活的互联网纪元到来的一次群体心理暗示——一个全新的、不同于人类历史上任何时刻的大时代来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从商业巨头们的人生轨迹到商业模式的兴起迭代，关于后来中国互联网的一切，也从那一年宣告正式开始。 中文互联网起步了 1996年早春的一天，北京中关村南大门不远处竖起了一块硕大的广告牌：中国人离信息高速公路有多远———向北1500米。这一天被认为是中国网络业的一个纪念日，33岁的东北女子张树新，扛起了北京瀛海威信息通讯公司的招牌。 图/“瀛海威时空”最早的广告牌 张树新与丈夫一起设计出的“瀛海威时空”是挂在中科院之下的全中文界面的交互网络，是当时国内唯一立足大众信息服务、面向普通家庭开放的网络。“进入瀛海威时空，你可以阅读电子报纸，到网络咖啡屋同不见面的朋友交谈，到网络论坛中畅所欲言，还可以随时到国际网络上漫步……”登陆瀛海威的用户必须登记在册，并需缴纳一笔入网费。这基本上是“美国在线”早期模式的翻版。 如今，已经鲜有人记得这家公司，“坐地日行八万里，纵横时空瀛海威”，但对于第一代互联网移民来说，这家公司是中文互联网世界的引路人。直到如今，如果你百度搜索这家公司，依然会发现一个极为原始的web1.0时代的页面（如下图），上面不断更新着人们对于这家公司的怀念。 遗憾的是，因为公司战略经营问题，这家公司在20世纪之末走向衰落。在那几年里，新浪、搜狐、网易三大门户网站先后创立。1999年，张朝阳是唯一一个登上胡润富豪榜的互联网创始人。在中文互联网世界，以张朝阳为代表的搜狐式新闻门户，是中国互联网诞生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代巨头。 但新生代的种子已经开始成长。 1999年圣诞节那天，百度CEO李彦宏正在回中国的飞机上。李彦宏去美国的时候，也是圣诞节。而这一回，李彦宏要回国干的是搜索引擎业务，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谷歌。 而在这一年年初，马云刚聚齐了“十八罗汉”，创立了阿里巴巴。网上有一个视频，写的是1999年2月20日，大年初五，在一个叫湖畔花园的小区，阿里巴巴初创成员十八个人聚在一起开了一个动员会。屋里几乎家徒四壁，只有一个破沙发摆在一边，大部分人席地而坐，马云站在中间讲了整整两个小时。 图/创业初期，马云在湖畔花园召开会议 也是在那一年，马化腾和好友在一间舞蹈教室里把QQ搭建起来。据腾讯联合创始人张志东说，最早的办公室就是借的朋友的一间舞蹈室，还挂着上世纪80年代“迪斯科”风格的大灯球，兄弟们加班累了，还可以舞一曲儿放松心情，比现在格子间的条件好多了。 1999年2月，在这间舞蹈教室里，OICQ正式上线，主打即时在线聊天功能。虽然只有文字这个单一的表达功能，但国人的沟通热情还是如洪水猛兽般借着QQ的出现达到了巅峰，很快QQ就成为网民心中不可或缺的软件应用。 高校扩招促进中国互联网大发展 我们把时间线拉回1996年的早春，位于北京朝阳区北四环中路的北京信息工程学院（现在的北京信息科技大学）的一间屋子里，来了两个人选书。这间屋子是台湾版权代理公司博达租用的工作室，里面有两大排书架，都是最新出版的英文书。 在这堆书中，《三联生活周刊》的主笔胡泳发现了黑色封面的《数字化生存》（Being Digital）。他打开一看，书的扉页上写着“献给伊莲，我的数字化生活她整整忍受了 11111 年”。作者尼葛洛庞帝（Nicholas Negroponte）不用传统的十进制，而用二进制的表述方式，一下子吸引了胡泳。经过简单翻看后，胡泳决定放下手上正在写的《网络为王》，先翻译这本书。 图/《数字化生存》一书的中文版由胡泳、范海燕翻译，封面上印着一句话——计算不再只和计算机有关，它决定我们的生存 “尼葛洛庞帝的书就是这个时代的《第三次浪潮》”，胡泳对后来出版了这本风靡全国畅销书的海南出版社编辑说道。美国未来学家阿尔温·托夫勒的《第三次浪潮》是三联书店在20世纪80年代出版的一本畅销书。它把人类社会划分为农业阶段、工业阶段和信息化阶段。书中的观念和内容影响了在80年代成长的一代人。而在胡泳看来，《数字化生存》预言了下一个世代。 如今40岁以上的许多人，都有关于《数字化生存》的记忆。这本书出版后一时“洛阳纸贵”，最后成了“羊群效应”，仿佛手里没有这样一本书，就会落后于时代。 如今我们再翻开这本写于上世纪90年代的作品，会发现他的预言和我们如今的生存状态如此相似：比特成为构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底层原子，而我们所有的生活方式都离不开互联网世界。 图/那时的网民是这样上网的，当时有句话叫做“要想发，开网吧” 这种依赖，可以说是从1999年开始发端。那一年，网吧产业开始在大江南北火爆起来。似乎一夜之间，所有的小县城都冒出了七八家网吧。在网上冲浪、在聊天室聊天、玩电脑游戏……无论在任何时候走进去，黑暗房间内电脑荧幕上闪烁着的微澜光线里，满满都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少男少女们。 图/与瀛海威差不多同期出现的北京实华开网络咖啡屋，是中国最早的一批网吧 对于那一年的少男少女们来说，在好奇的手触碰到鼠标键盘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注定，在往后的18年时间里，他们开始以出生的年代被圈层，70后、80后乃至最初的90后。作为最后一代互联网世界的移民，也只有他们能够意识到，现实世界和互联网世界曾经在两个空间。 图/中国互联网飞速发展，痞子蔡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引进出版，从海峡彼岸刮来一股网络文学旋风 对这些年轻人的另一重时代推动力，来自于这一年的大学扩招。1999年6月16日，原国家计划发展委员会和教育部联合发出紧急通知，决定1999年中国高等教育在年初扩招23万人的基础上，再扩大招生33.7万人，这样普通高等院校招生总人数就达到了153万，1999年普通高等院校招生增幅达到42%。 图/1999年首次扩招的大学生参加应届毕业生洽谈会，场面火爆，现场招聘人员“手”不暇接 高校扩招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使得数百万人享受到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而间接的影响是，在当时尚有一定使用门槛的互联网，开始具备越来越多受过高等教育的用户，而且为许多年后中国互联网的大发展提供了充裕的IT人才。 1999年1月，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了第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1998年12月31日，中国共有上网计算机74.7万台，上网用户数210万， WWW站点约5300个。 19年后，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在北京发布第4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18年6月30日，我国网民规模达8.02亿，普及率为57.7%。其中，手机网民规模已达7.88亿，网民通过手机接入互联网的比例高达98.3%。 从210万到8亿，天量增长的数字，是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用户和他们与互联网之间的故事。 变局即将来临 1999年，也是互联网进化史上遭遇第一次飞升劫难的前一年。 以1999年年底的数据为例。当时美国市值规模最大的10家公司中，有6家属于科技类公司。比如成立于1975年的微软(MSFT)，在1999年的市值超过了6000亿美元。 图/微软由华盛顿州立大学辍学生保罗·艾伦（左）与哈佛大学辍学生比尔·盖茨（右）共同创建，这对孩提时的好友都对计算机有着浓厚的兴趣 2000年3月10日，美国纳斯达克指数达到了当时的历史新高5048点。整个世界为互联网带来的科技革命感到疯狂。但是好景不长。纳斯达克指数在5000点之上只是稍微停留了一小段时间，科技泡沫就发生破裂。在接下来的一年中，纳斯达克指数狂泻66%，下跌到2000点以下。有不少名头很大的科技企业，公司股票几乎在一夜之间变成废纸。比如美国最大的网上书店亚马逊股价从100多美元下跌到个位数，全球最大的网络设备公司之一思科股价从80美元下跌到13美元左右。 当然，多年后我们能看到，包括微软、亚马逊在内的科技公司，依然是互联网时代的引领者，但某种意义上我们能说，那一次的泡沫，是以美国为代表的科技巨头们的巅峰时刻，也是即将接受涅槃的一刻。而对于中国的公司们来说，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在2000年的科技股泡沫破灭之后，属于中国互联网公司的时代正式宣告到来。 |
